德稻环境金融研究院 李卓智 徐曦

自12月16日以来，中国中东部地区遭遇今冬最大范围雾霾天。弥漫不散的雾霾，在几天里都是网络热议话题。此次雾霾影响范围大，污染程度严重，不仅对多个省市地区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也使人们对政府的治理措施提出了质疑。

为什么政府花了这么多钱却治不好呢？

为什么停了厂、禁了车、封了路还要等风来？

为什么种了这么多树，三北防护林号称中国的绿色长城，雾霾却仍然肆虐横行？

为什么有了这么多预警预判、联防联控举措之后，我们依然感觉“霾，浓得化不开”？

似乎能做的都做了：工业企业停产停工、工地停工、机动车限行等等。经济学家开始算雾霾造成的经济影响。据估计，北京地区的雾霾导致的经济损失大约在700亿每年的水平。最直观的，空气不好，工厂关停歇业，人们都不出门，城市的商业价值在逐渐流失。如果持续不好，优秀的人才和公司就走了。所以，不难想象这一估计背后辐射衍生出来的，可能是成倍扩大的长期损失。

经济数据一览表

工业关停限减压6天 60.3亿元石家庄 2014年2月。

交通航班延误、高速封路230亿元全国 2013年1月（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

医疗急诊/门诊226亿元全国 2013年1月（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

农业减产170~350亿美元全球 2030年每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

中国空气污染造成的经济损失，基于疾病成本估算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的1.2%，基于支付意愿估算则高达3.8%。（《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环境分析报告》亚洲开发银行与清华大学）

中国空气污染造成的经济损失，1.4万亿美元，2010年（经合组织OECD）

更迫切的，在北京、天津等雾霾高发地区，肺癌的发生率明显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北京市肺癌发病率由2002年的39.56/10万上升至2011年的63.09/10万，已远远高出全国平均水平。天津市的肺癌发病率约为60/10万，新发癌症患者中有1/5为肺癌患者，且呈现明显年轻化趋势。

国家环境保护部提供的数据显示，2014年北京污染天数为175天，天津197天，成都125天，沈阳152天，兰州112天，石家庄高达264天！相关数据表明，如今在中国每年因为大气污染过早死亡的人数有50万人！

雾霾问题俨然已从环境问题上升为社会、政治问题。不难想象，治霾已经远远不是政府一家的事了，而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那么，如果没有一张清清楚楚的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怎能看明白到底应该怎样治霾，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钱花在了哪里？若只知道关厂停工，眉毛胡子一把抓，会不会带来更严重的社会问题？不算一算，怎能知道哪些是必须砍掉的毒瘤，哪些是需要技术改良、转型升级或用绿色经济来增加经济流量的？

什么是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

资产负债表是一个会计术语，也就是财务状况表。资产负债表利用会计恒等式，资产=所有者权益+负债，经过一定的会计程序后，以特定日期的静态财务情况为基准，浓缩成一张报表。这张报表除了内部除错、调整经营方向、防止弊端以外，也可以让所有阅读者于最短时间了解一个企业经营状况。那什么是自然资本的资产负债表呢？当自然资本可以核算，并以资产负债表的形式与财务资本同时联合报表时，才能最确切的发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并开始知道如何调整经营方向、防止钱花错地方、过犹不及等等弊端。

如果治霾也能编写一张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更清楚的让所有阅读者了解到哪些企业污染最严重、哪些企业排污大能效低经济效益又不好，哪些企业影响大但效益好提升空间大，哪些企业影响不大效益好，等等，这样就能清楚的知道，哪些要保留、哪些要砍掉。不能走极端，把好的坏的细胞都灭尽了，割断了生存的血脉，就要出问题。

数据在手，胜过百口

如果京津冀地区编制一张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不仅可以让大家了解政府投入治理雾霾的财务经费，用到了哪些部门、哪些地区，在不同的不同产业链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对哪些地区的生态系统（包括森林、草原、湿地、河流、海洋等）起到了什么作用，其自然资本变化状况如何，流量是增加了，还是减少了？这样就能从整体上有一个及时调控，避免花冤枉钱、办冤枉事的情况出现。

比如，三北防护林张北段林木大批死亡，杨树一推即倒。被称为“绿色长城”的三北防护林，违背当地自然生态，追求短期效应大面积营造速生杨林，大量消耗地下水，反过来致杨树缺水死亡，而速生杨本身寿命短。看似天灾，实为人祸。人为的在干旱、半干旱地区大面积造林，其对当地生态环境、生物多样性、以及当地人的生计造成的毁灭性打击才是最大的。不仅如此，防沙尘暴的重点应该是防治沙尘，而不是挡风，首当其冲应以适合荒漠生态系统的低矮灌木草本去固沙。

在加拿大，也曾经有过一个“肮脏的三十年代”，那时草原被用以农业大开发，又遇上干旱气候，耗水的农业破坏了较低耗水的草原生态系统，从而加重了草原的沙漠化进程。草原被沙尘暴所主宰，农场破产，农民出逃。加拿大政府出资实施了PFRA计划，建立了87个联邦经营的牧场，退耕还草保护生态系统。如今七十多年过去了，天空晴朗了，北风还在吹。而三北防护林，用成百亿的资金建造的所谓的绿色长城，却面临动辄几十万亩规模的枯死，还破坏了原本应该是草原、荒漠的生态环境，加速了北方的雾霾。

仿佛一个人大出血，首先需要停止流血，然后输入同型的血液。生态系统有本地性，必须符合自然规律，有智慧有针对性的输血，才能不至于让人突然休克恶化病情。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就是不仅了解输了多少血，还知道哪些地方用到了这些血。更精准的，不同的部门、不同的生态系统匹配的血对不对，量够不够。如果不对，可以及时调整，保证及时处理问题。

德稻环境金融研究院在编制三亚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时，总结出一条自然资本与GDP双增长的发展模式：提高自然资本流量，同时GDP能并存发展。把最大的问题解决掉，然后整体计划，强身健体以增强生态系统自身的生命力，避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运用三亚市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我们为三亚市实现绿色崛起提出下列政策建议：美丽的沙滩、洁净的空气和海水、冬季温暖的气候等自然资本是三亚市经济发展赖以生存的基础，投资于三亚的自然资本具有投资边际回报率高，对GDP增长的协同效应大的特点。

如图所示，A类投资项目是以牺牲自然资本方式发展GDP，比如一些建设在重要湿地的高端房地产开发项目。

B类投资项目是GDP与自然资本协同快速增长，比如南山景区、珊瑚礁补植开展潜水项目。

C类投资项目是较大地增加自然资本而对GDP贡献较小的投资项目，例如天然林保护、水源地保护项目。

通过编制和运用三亚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我们可以有效地发现三亚的重大政策和项目与自然资本之间的内在关系（协同或抵消作用），进而有效地指导三亚选择与实施那些经济与环境协同作用大的政策与项目，避免那些自然资本消耗大、而经济产出效率低的政策与项目，并且有选择地投资于自然资本，对GDP增长可以起到较大的撬动作用和杠杆效应。

北京要治理雾霾，也需要编制京津冀甚至更大区域的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用这些表来指导关停、指导花钱、指导种树。提高自然资本的流量，也就是生态系统服务价值，让整体自然资本变高，起到先治病后强身的作用。否则，不了解真正的科学基础和自然资本价值，我们会重蹈花了很多钱，却做了低效，甚至反效果的事。这是我们不应在紧迫的治霾工作重复的错误。用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可以帮助我们减少和避免这类错误。

自然资本与自然资源概念不同

自然资源的思维，是把大自然的树、土壤、水、大气、动物等考虑成单个分离没有联系的去核算；而自然资本把这些当作有生命的、系统化的、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来计算，不仅核算自然资本的存量，还核算生态资产状况和生态系统服务价值（流量）（根据联合国《环境经济核算框架2012》之试验性生态系统核算指南）。

同时，我们提自然资本的概念，意在维护生态系统恢复生态功能。通过优质化管理的自然资产，根据生态系统原理，使得自然资本得以优良配置，以产生更大的流量的过程。这里说流量，指的是生态系统服务价值；而优良配置，不仅指在资源和经济上，更是在每一个具体地理位置的生态系统和经济活动上。

我们提出的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充分利用卫星遥感数据开展加工处理，将区域每一个地块以100米*100米为最基本的统计单元，在这个网格化的统计单元上的自然资本存量和流量都能表达出来。这样不仅政府，每一个企业、每一个人都明白在与自己有关的那块土地上，自然资本价值是多少，发生着什么，我们每一个人可以做哪些努力，以便共同承担责任，改善环境，更优质化的管理自然资本，以产生更大的流量（生态系统服务）。

当自然资本的状况有所改善，生态系统功能逐渐恢复，走向良性循环时，地球这个大的生命体就开始源源不断的做功。通过森林、湿地、海洋等生态系统自然的运转，为我们提供新鲜的空气、清洁的水、干净的土壤、多样性的生物（供给服务），同时调节气候、保持水土、授粉、控制灾害（调控服务），还未我们提供消遣娱乐、生态旅游（文化服务），以及全球的养分循环、初级生产、水循环等（支持服务）。不仅支撑我们最基本的生命需求（蓝天白云、新鲜的空气和水），同时也是我们经济、社会、生产生活最基本的支撑。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全面推行河长制的意见》（2016年12月11日）中指出“江河湖泊具有重要的资源功能、生态功能和经济功能，是生态系统和国土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生态优先、绿色发展是全面推行河长制的立足点，核心是把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理念贯穿到河湖管理保护与开发利用全过程，促进河湖休养生息、维护河湖生态功能。”

通过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的编制，我们看到治理环境所带来的生态效益、社会效益、乃至经济效益是巨大的。从而反思和重塑环境治理模式、经济增长模式，建立有投资价值的自然资本新经济体系，实现金融资本与自然资本双向协同并交融，达到多赢的结果，产生价值体系互换，使金融资本有可持续的投资回报，自然资本增长有乘数效应。

德稻编制的三亚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是中国第一张城市级的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在德稻环境金融研究院首席科学家施涵的带领下，与中科院生态中心、国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北京大学、同济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南京农业大学、上海园林科学研究所、上海师范大学等科研机构的专家开展合作研究。它还集中了全球科学家的贡献，聚集了国际自然资本和可持续发展领域顶级专家，包括国际生态经济协会（ISEE）创始人和首任主席、“全球生态系统服务”概念创始人康世坦(RobertCostanza)教授，美国自然资本公司NCS 创始人兼总裁、自然资本概念的创始人陆维生(HunterLovins)教授，联合国环境署（UNEP）首席科学家、前任欧洲环境署两届署长麦格琳(JacquelineMcGlade)教授和国际湿地公约（Ramsar）科学和技术审查委员会前组长、国际湿地监督委员会成员、资深生态学家李若云(KevinL. Erwin)教授，采用国际核算方法并结合中国实际，经过几轮反复讨论，共同探索编制了三亚市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

“治理雾霾”不能靠等风来，而要进行一场持久战、全民战。

治霾防霾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英国伦敦19世纪即被称为雾都，到上世纪50年代发生“伦敦烟雾事件”，催生了《清洁空气法》的出台。随后的每十年里都有新的法案针对新出现的空气污染问题；并且伦敦市城市外围建立的大型环形绿地面积达4434平方公里，进一步促进了对污染的吸附和对空气的进化；美国洛杉矶从1943年第一次雾霾的出现到1970年《清洁空气法案》的出台经历了整整27年。洛杉矶一级空气污染警报（非常不健康）的天数从1977年的121天下降到1989的54天，到了1999年这个数字降为0。在这个过程中，民间机构、民众运动的各种推动显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总而言之，虽然中国在治理雾霾防霾开了三刀，拿污染工业“开刀”、拿车“开刀”、拿违法违规“开刀”，很好的表达了治霾的决心。但长久的治霾防霾我们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时间，也将投入巨大的资金，这样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可以决策者更好地抓住下列几个关键：一是如何更好地预测判断有效缓解雾霾的政府行动（做什么和不做什么），高效使用财政资金；二是，如何判断和排除那些未来将进一步恶化雾霾的经济发展项目，这可以使用双增长分析框架来开展；三是更好地评估政府和社会资本开展的治理雾霾行动的实际效果，以便激励那些真正做出贡献的行动者；四是，更加科学地向社会报告政府以及社会各界的治霾行动及其效果，争取更大的社会公信力，获得更多的社会各界支持。

这样通过编制和应用自然资本资产负债表，更好的引导公众、社会资本参与进来。精准的切断污染源，将准确的血液输入回新的经济系统和生命系统让它重新开始做功，强身健体，早日从长期的污染所带来的病痛中恢复过来。把钱花在刀刃上，把树种在最合适的地方，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